原来的点砂祈福,因为祭司大人聆听神意后,惩处与外人勾结作恶的不肖弟子,所以改成了好几年都没有举行过的人牲活祭;围在问天台下的百姓顿时群情激动。
胆小的吓得忙往后退,那些个胆大的却恨不得伸长了脖子挤到前面来。
辛螺不想看这样血淋淋的场景,在活祭仪式一开始的时候,就趁着人不注意,悄然从石台后面退了下来。
陈延陵悄无声息地跟在辛螺身后,见她面色有些怔忡,好像并不怎么开心,不由开口:“怎么了?事情不是解决了吗?”
祭司深恨外人与门下弟子勾结,根本就没给田家翼遮掩,一站上问天台,就怒斥了田家翼心术不正,手段下作,并且宣布,今后永不收田家翼送来的供奉,绝不会为他做一次祈福。
很多时候,祭司的话就代表了祖神的意思,在老百姓看来,石鼓寨这位田寨长,已经是被祖神抛弃的人了,人人见之如过街老鼠,虽然还没喊打喊杀的地步,眼中的鄙夷却是跟冷箭似的,嗖嗖地冒出来射到田家翼身上。
田家翼已经灰溜溜地带着人走了,被祭司这一发话,他那个寨长之位坐不坐得住还是两说,按说辛螺当前最大的威胁已经解除了,辛螺怎么还不大高兴?
如果是别人问,辛螺肯定不会说,但是对陈延陵这里却并不隐瞒:“或许你会笑我,办法是我想出来的,但是事情都做了,我想到田家翼的小女儿,心里又——又觉得不是滋味,不得劲儿。”
之前在问天台那里,辛螺已经发了信号手势让陈延陵把那女童带上来了,恰好辛秀竹也动作了,顺势就来了个双管齐下,季言在祭司面前根本不敢隐瞒,直接就把田家翼拖了出来,田家翼这下子算是被钉死了。
辛螺也并不是什么妇人之仁,只是一想到那个才四岁大的孩子……
陈延陵琢磨了一下,慢慢问了出来:“你是感觉,你利用了那个根本不知事的小姑娘,有些……太不择手段?”
辛螺点了点头:“是有这么点感觉,但是不这样,我也没办法对付田家翼啊……”
换谁家的姑娘,田家翼一句“那肯定是这姑娘不检点”,还得连累那姑娘的名声,只有田家翼自己的女儿才最合适。
昨天田家翼一堵了辛螺那句话出来,辛螺仔细考虑了以后,就想到了这个办法,算是兵分三路,一路是杜鹃那边诱逼辛秀竹出手,一路是杨树悄悄去监视祭司和他两个徒弟那边,另外一路就是陈延陵到时把田家翼的女儿要带过来……
杨树那边虽然因为伏永和季言都坐进了马车里看不着,没有发现季言动的手脚,但是另外两个办法都奏效了,就是现在心理上还有些过不去。
陈延陵忍不住笑了起来:“他不仁在先,你这样行事没有什么不对的,如果不是被他这样逼着,你也不会这样做;而且你一直心思清正,何必拘着这点小节不过意?”
辛螺也微微弯了弯嘴角:“是啊,我也觉得自己是不是有点矫情,这心思也不好跟别人说,不过跟你说了,不知道为什么,我心里一下子就舒服多了。”
这是不是说明,在辛螺的心里,他是别人不一样的呢?陈延陵心头忍不住一阵急跳,悄悄瞥了辛螺一眼,却见她脸色如常,一双杏眸也是清亮瞭然,根本就没有半丝女儿情愫;陈延陵心里顿时莫名一堵,垂下眼默不出声了。
辛螺却是找人树洞以后心情敞亮了,立即想到了自己要做的事来:“明天把你带来的那几个庄头一起叫上,我们去庄子里开始育秧了!
这边教好了他们,等石鼓寨那边的事一了,我们还得往丰谷那边去一趟呢,再是当甩手掌柜,这还在开建的时候,也不能就这么摞开手扔在一边不管的。”
听到辛螺字句里说的都是“我们”,陈延陵的心情一下子又好了不少,立即就想到了母亲给他写的那封回信,连忙低声跟辛螺说了。
辛螺这时也只能叹一声:“这会儿可真是查不出了,只能自己当心了。”
两人刚走到府门口,云雀也从石鼓寨回来了,一瞧见辛螺,也不等马车停稳,就急急忙忙地跳下来,把跟着她一起办差的一名护卫唬了一跳,伸手就要扶她。
云雀却是一溜烟儿地跑到辛螺面前,一张小圆脸上全是兴奋:“小姐,小姐!田家闹起来了!”
陈延陵把田家翼的女儿交给她,让她送回去的时候还叮嘱了一声,让她在那边等一等,留意下田家的动静。
果然没过多久,田家翼就带着人灰溜溜地回来了,紧跟着几个看起来有头有脸的田氏族人也进了田家翼家里的大门,里面很快就吵了起来。
云雀也是胆子大,支使跟她过来的护卫帮她偷了一套田家丫环的衣服,装成田家的丫环大模大样地靠了过去,还真给她听了个满耳朵,急急回来给辛螺报料:
“……田家翼刚回来,他族里几个人就跟着来了,一群人在里面吵得厉害,杯盏都砸了几个,奴婢听到有人指责田家翼被祖神所弃,不能再担任石鼓寨的寨长;
还有人翻旧账,说当年田家翼的父亲田横去了阿吐谷王城以后,论才能论资历,这寨长本来就轮不到田家翼来当的,没敢明说当年那父子俩使手段,不过那意思连奴婢都听出来了。
田家翼气得砸了不少东西,最后把他父亲都抬起来了,直接放了硬话说他爹还管着夏依的诉讼呢,以后大家可别有事犯到他爹手里!
后来还是田氏的族长出面,才把大家安抚了下去,不过也放了话,说祭司大人已经明言厌弃了,田家翼再当这个寨长不合适,明天他们要重新选寨长。”
各寨有各寨的风土,各峒有各峒的规矩,一般情况下,土王是不会干涉各峒推举峒主的,同样,峒主也并不干涉下面寨长的推选。
当然这也都是明面上的事,暗地里到底有些什么操作,那恐怕就不为人知了。
辛螺立即把廖管家叫了过来,跟他商量了小半晌,廖管家立即出去了,直到半夜才得回来,跟辛螺密报了事宜。
当天晚上又是陈延陵值夜,辛螺没有叫他一起,陈延陵自然也不会凑过去,只是瞧着辛螺房间的灯火亮了大半宿,直到三更了才熄灭,心里忍不住有些沉甸甸地不是滋味。
小小一个溪州,却也是一方领主,这个重担,就这么被那个少女瘦削的肩膀给担了起来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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