匪子

黄家酒坊开酒窖了,馥郁的酒香弥漫了整条街。

正是阳春三月,黄家院里的两树桃花也开得满枝醉红。黄家少奶奶“忍儿”招呼着打零工的街坊们搬缸移罐,收酒头,封酒坛,忙得不亦乐乎。到了晚上,竟然被酒香熏得昏昏沉沉,一觉睡到天亮,才发现身边躺着个黑壮的男人,一声尖叫坐起来,抓起衣服护在胸前,惊得那黑汉也一翻身下了地。原来,是街南头的屠户张黑蛋。

每次他来要酒,都寻三寻四地找茬儿,要求老板娘亲自出来答话,乘机下流放肆地挑逗。忍儿总是息事宁人,好言相待,让他白喝白拿。张黑蛋就在街坊中扬言与忍儿相好。黄少爷是单传的独苗,父母早亡,他身子单弱,生性又爱读书,不理俗事,听了传言,总豁达一笑:“痴人说梦。”

张黑蛋受了这轻蔑,暗暗咬牙,把杀猪刀磨了又磨。

……睡在隔壁的黄全贵听到母亲的叫声,推门闯进来。张黑蛋一反手把杀猪刀架他脖子上。忍儿只好颤抖着取来压箱底的一包银元,眼睁睁看恶人开了大门,唱着梆子腔离开。

母子二人抱头痛哭,盼着进省城会友的黄少爷回来。那一年,黄全贵才十三岁。

黄少爷一走竟音信全无,张黑蛋欺辱讹诈,不上几年,黄家的酒窖盘了出去,值钱的家什全搬进张家,只剩下空****一所宅院。

黄全贵十八岁那年,有人在凤山上的幽谷里发现了黄少爷的枯骨,没有风化完的破衣片,正是他出门时穿的马褂,而手里紧紧攥着的,正是张黑蛋油晃晃的腰巾。

忍儿受不住这打击,当晚就上吊了。

黄全贵默默地为爹娘立坟烧纸,任由张黑蛋咋咋乎乎帮忙张罗丧事。守完“三七”,他摆上酒席谢街坊们,还特意敬了张黑蛋三大杯。突然,黄全贵一伸手,一把杀猪刀就捅进了张黑蛋的心窝!

此后不久,凤山上就拉起了一支队伍,他们从不骚扰方圆左近的乡民,还在山上种果树、种蔬菜、自酿美酒。开窖头道酒的香味,顶风飘送十里开外。南大街的街坊们闻到酒香,感叹:凤山上那黄“驾杆”小时候多么聪明,长大了多么和善,偶尔进山还遇到过,一副读书人的打扮,见到街坊,先笑后说话,看见穷苦街邻,还硬塞上几块钱。(注:豫西称匪首为“驾杆”,意为掌舵人。)那晚,已经年过三十的黄驾杆,望着从百里外拉回的一张票。这是一位老人,家里开着棺材店,上好的木材排了一溜儿四进院落。老人到此后,愁容满面,食不下咽,坐不安席。

黄驾杆亲自给老人盛上一碗粥:“伯,放心,弟兄们只取一些过生活的钱粮,决不伤你半根毫毛。”

老人皱着眉说:“我在家时,四个孽子为争家业,都快把我气死了。我到这儿,他们正趁了心。怕是不会拿钱赎我呀!”说着,竟掉下泪来。

黄驾杆站起来,郑重地说:“既然请了你来,若他们不来赎,你就把我当儿子,在这里养老吧。”

山中弟兄粗茶野味,老人吃不惯,黄架杆还专门给老人请了一个厨师做好饭吃。久而久之,老人竟乐不思家了。

过了几个月后,儿子们差人带了大笔银两来赎老人。老人说啥也不愿走,对着来人说:“把银子放下你们回去吧,我在家亲儿亲女也没有像黄当家对我这样好,我不走了。”

黄驾杆说:“钱到了,就得放人,这是规矩。儿女们来赎你,那是念着亲情,有孝心。你要不回去,他们可咋脸朝外做人。”

老人说:“那我有一件事请求,你答应,我才回去。”

“伯,你只管讲。”

“我想认你当义子。”

黄驾杆听了,愣怔了好一会儿,扑通跪地,一个响头磕下去,热泪盈盈地叫:“干爹!”

老人过生日时,黄驾杆让人递信说,一定亲自携礼为干爹做寿。

儿辈们密谋乘机把黄杀害。

那天,黄驾杆仅带两名抬礼的随从而来。镇定自若,礼节周到,和老人犹如亲生父子。

儿辈们虽心中不服,酒宴上却没敢轻举妄动,怕外面有接应。

宴席罢,目送黄驾杆三人一路潇洒坦**地走远,并没有接应,儿辈们懊恼不已。

老人才知道他们的阴谋,嘿嘿冷笑:“蠢才!他是我的义子,和你们兄弟相称,杀了他,你们不仁不义!哼,再说,你手还没到,他的随从就结果你了。就算你暗算得手,凤山上,他的一帮手下怎能与你们善罢干休?”

儿辈们面面相觑,顿觉打脚底升起一股凉气,直窜头顶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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